嗯嗯

    又是夏天了。

    又是离家很久的日子了。

    记忆中的土地,没有大城市里的繁华绚丽,没有花样繁多的景点美食,没有引以为傲的名产绝技,只有不变的洋灰路和水泥墙,斑驳的砖瓦下青草芽儿顶着蚂蚁洞悄悄舒展。路上的包子油条煎饼摊儿从小学到大学还是不变的模样,糖葫芦烤红薯玉米棒子的小摊儿也还是不变的模样。

    又下雨了。

    记忆中的故土从未这样闷热黏腻的让人不想呼吸。即使老旧的房子里没有空调,灰头土脸的电风扇颤颤巍巍地摇头晃脑,但还是有清凉的,那是奶奶的蒲扇在慢悠悠的摇。干芭蕉叶的蒲扇刷刷响,赶走了蚊子嗡嗡声,然后随着执扇人迷迷糊糊入睡,摇扇的节奏愈来愈慢,最后啪嗒一声搁在我脸上,惊起清梦,然后又嘟囔着睡去。

    在夏天里她总是蒲扇不离手,一边嫌弃我一身汗凑过来热一边给我扇风,讲一讲“蘑菇房子”的故事,笑眯眯地听着我讲刚学会的带着方言味儿的“banana”。偶尔教我写日记。

     “你每天学了点什么,遇见了什么事,就写一写作为心得体会,这样你以后就会写作文了。”

    “哦。”

     第一次的日记成了日常拿来取笑我的“名人轶事”,但一晃,那个日记里写“奶奶做的面条我不吃,我喝汤”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作文次次在班上范读的大姑娘了。

    只可惜这日子很久没体会过了。

    我已不再半人高,你也不能贪凉了。

    曾当兵服役过的爷爷一米八的身高,挺拔如松。古稀之年仍长身玉立,骑着那辆大二八来来回回接送我上下学,风雨无阻。在炎炎夏日里,在我瘫在凉席上热的死狗一样不想动的时候,爷爷双腿一蹬上车的身影就像圣诞老人一般让人期待,因为回来总会带着我喜欢的冰棍儿酸奶西瓜,那时候爷爷的白背心早就被汗水湿透了,我就凑过去拿着小扇子狗腿地跟旁边儿扇,然后享受美食和清凉。

    爷爷的身板是硬朗的,爷爷的面容是不苟言笑的,爷爷的笑声却是洪亮的。照片里他大手牵着我的小手看着撇著嘴要哭的我的笑是宠溺的,抱着睡着的我时的笑是温柔的。

    总觉得爷爷就像是一阵风。长手长脚行走如风,蹬上那辆大二八的身影潇洒如风,无私的关怀和煦如风,走的时候也像风一样,忽然就不在了,只留下一片死寂。

    没空调的地方,最喜欢过堂风。

    拿个马扎儿一坐,就是前胸后背透心儿凉。这时候再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儿慢慢舀着吃,西瓜汁儿甜到心里。

    剩下的瓜瓢啊也别扔,洗好切好的桃啊梨啊苹果橘子荔枝一股脑扔进去,浇上冰糖水,整个儿放冰箱冷藏室里去,晚上拿出来就是极好的冷饮。

    那时候傍晚街上的老头儿老太太们提着篮子回家做饭,小孩子们就在街上疯跑,也不嫌热地一会儿在这儿挖个坑,一会儿去那边拔根草,玩儿的不亦乐乎。不到满身大汗、家里拎着耳朵叫是不回家的。

    街上有个小孩特别喜欢我,见了我都想把糖从嘴里抠出来分我一半。现在早已忘记了当时玩儿的把戏了。只记得家里养了丝瓜黄瓜豆角之类的缠缠绕绕爬满了墙头,一进门就是一片绿海。麻雀藏在绿荫里,一有人路过就扑棱棱地扇着翅膀飞远去。

    晚上的瓜藤底下更是好看了,月光透过叶子的缝隙倾泻下来,斑斑驳驳的地面仿佛洒了一地星星似的。这里面就是蚊虫太多,蛐蛐儿藏着和人打游击,一凑近就偃旗息鼓,人一走远又大声唱起来,奈何不得。

    大香椿树一早就没有了,现在那株金银花也不在了,瓜藤下的家长里短也少了。邻里死的死、搬的搬,老面孔越来越少了。

    凋敝的老房子沉默而倔强地屹立着。

    夏天过去有些个日子了。

    离记忆里的夏天也有些个年头了。

    只可惜那日子随着我与这个小城镇拉开越来越远的距离而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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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是在去年,今天草草画完,有点儿脏,虽然还没有达成想要的效果。

怎么说呢,童年是熟悉的,却倏忽飘远。我爱我的小院儿,也想念小院儿里的日子。

可是还是要往前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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